非洲西海岸見聞簡錄

新曆二零一九三月廿六至四月十六,余乘銀雲寶艦,自南非開普敦起錨,終抵加納阿克拉,歷雙旬,經五國,訪九港,越赤道。期間,雜食多飲,廣見博聞。此地遠去歐亞,生靈隔於慣識,故所見所聞,皆奇花異木,珍禽罕獸也。及至雜色人種,各具其史,悲焉壯焉,類我更勝。故將隨感漫想撰文以記,備日後之考。

南非:多元與融合

南非出眾,莫非多元。

一記眾生多元。地處大洲之極,可覽三洋共湧。寒時雨傾,暑中旱甚,迥然於華亭之雨熱同至。

城有奇山,形如臥石,陡坡垂崖,無峰坦頂,名曰桌山,遠近聞名。登之,則見山頂異草叢生,青綠肥厚。細察其下,方知無壤,乃長於頑石,多根入薄砂。西人謂此域“凡波斯”,並錄草木千餘種。天下只此,他處無類。

二記民族多元。

南非原有土著,其最聞名者,祖魯也。祖魯勝他族而獨秀,然不敵荷蘭堅船。荷蘭治之,後敗於大英利炮。故舉國境內,有土著非民,有諸國白人,及兩者混血。曾有統領,和平抵抗,身試毒制,無懼下獄。既釋受尊,力主平等,後書其所歷,名《自由之路》。及至今日,民族初合。

三記城鄉多元。

融冰非數載之功可達,南非土著亦須時日以習現世之規,故兩日所見,熠熠大廈,鱗鱗洋房,落落家宅,垛垛土屋,極富赤貧,均存於此。

納米比亞:大漠與生機

納米布,天下最古大漠也。初查乏趣,略究見味。漠而不荒,必有其因。

一曰利。

眾初雲集,僅為寶石。石漠之中,繁市倏現。漠中建民宅,及各色支援,一應俱全。冰廠製冰,久存食物;煙紙小賣,日供所需;鐵路橫貫,客貨皆載;另建電廠,全鎮夜明。奇者,其診所也。診所有醫,主作射線,非查疾恙,察竊石者耳。礦主防其雇工竊石,其策甚週,另有掩口掘沙,定期洩吐,不勝枚舉。

二曰海。

海陸相會,潮起潮落。陸燥而海潤,故潮間岸上,鳥獸甚豐。毛皮海獅,一眾五十。其型可鞠,行時蹣跚,泳則矯健。偶有豺犬,眾起驅之。鸕鶿鵜鶘,相戲期間。

行舟其間,快意哉!

三記適。

大漠日中酷暑,夜間驟寒,無川澤,盛風旋。此嚴苛之地,安有眾生乎?然也。

有千歲蘭,終生二葉, 形如亂蒿,廣散漠中。雄花如鎚上小釘,雌花如松果聚簇。能自晨霧引露至根,能將根系深紮沙底,能以蔭蔽召蟲傳粉。

擬步甲蟲,黑色小蟲也。背部多陷,可集晨露;頭低尾高,露自入口;六足奇高,以避沙灼。

此地生物,不適者,或滅亡,或外遷,適者,或耐受,或躲避。天演之趣盡現耳。

該國政平人和,天見銀河明星,地有奇花異木,可再訪也。

安哥拉:他役與自徬

安哥拉,苦難之邦。自葡人初至此地,內爭外攘,幾無寧日。其難有三,略表以記。

一記奴役。

葡人據此,一為貨殖,二為販奴,或曰僅為貨殖,蓋其視奴與貨無異也。訪其三港,廣見舊廈,皆葡人所建,服殖民之務。究其用,多務販奴,押奴之牢,枷奴之所,易奴之市,運奴之港。其詳下陳,見迦納國。

二記冷戰。

二戰既定,美蘇對峙。歐強分崩,非眾起勢。然以往之所依,成時下之所反,附之求財,離之求義,迷也。非人多鄙,少教乏謀,所倚之王,多習於歐。故愛恨宗主,權衡美蘇,內聯眾部,外謀諸援。其事迷,其謀險,誤一著可失滿盤,乃至無上策耳。適其內戰,美蘇各援。蘇援者勝,舉國投之。

三記自徬。

民既選相,可謂自主,確獨立之實。然國將何往,未可知焉。蓋因其民乏教化,怠自省,鮮外察,失比較,僅賴為政者之見,及佐政者之識。倘竭其力,尚不能盡進,更無論黨閥相爭,力不合焉。而為政者多賴裙帶,得其位而謀其利,上行下效,國殆廣怨。訪其首善之區,威陵而敝宅。其人曰國內貧者三有其一,客皆見矣。然孰真孰假,聞者自清。

嗚呼,終自立而不知何往,較之附庸而民尚果腹,孰幸孰悲,當安斷焉?幸者,其青年有志者甚,雖散於廣眾,然星星之火,安知其不可燎原哉?況其比中國改革之初已勝矣。十載以內,若無兵亂,或盛事可期也。

聖普:天滋與人植

聖普之國,實二嶼耳。葡人乘舟,始佔此島。時無人居此,故无舊史。

一記都市。聖多美島有大鎮,乃其首善,故與島名同。城有庙堂,虽小俱全,均舊時所遺,然現今乏繕,敗相兮。其市所售,常見渔获,及至衣衫,多為既著,偶有日用,皆出華夏。街市鄉野,塑膠遍布,風起漫翔,浪逐入海。伴之腥腐,視嗅皆惡。

二記聖島。聖島本天成,葡人後開墾。時初植甘蔗,設港行商賈。英荷力奪之,逐利改咖啡。後試培可可,未料盈豐利。遂令農奴廣植此二,並設烘焙所,今日改博物館。山仍存密林,虽較之人至前毀之有半,未毀者猶存始貌,草丰木擎,鹰旋雀啼。其種僅現於此而他處不可尋,蓋因此島去陸甚遠,鳥獸多不可達,達者無所依,遂天演而漸孤,遂成新種。

三記普島。普島亦有鎮,微而寧。山如聖島,林密花間。觀其鳥木,特有種眾。其因類聖島,且人擾弱耳。登之,頂見豪驛,伴有木宅。多育咖啡,並植可可。午時下山,逢雨,符其候,午後多雨耳。下有奢肆,順海而建。入水競泳,水清沙明。

遊聖普,見廿餘未見之鳥,足矣。

迦納:古往與未來

“迦納”本古非洲之強國,與今國無關。取舊國假其名,實倚其強而求其佑也。迦納之史涵非洲諸歷,自部族至殖民,自獨立至自強,實非洲之太白,黑人之啟明也。

一記販奴。此行沿途多聞奴隸之苦,訪加納兩要塞,方知其巨細。一為海岸堡,荷人所建,一為埃米那,葡人始建。均憑海而設。初轉貨殖,如金、牙、絲、香,後因美洲極缺農力,而非人不敵歐人之堅船利砲,歐人遂俘黑人以隸,舟之美洲,易如貨,待如牲。兩堡格制相類,皆分數層。上層者,總督之室,客堂廚灶,一應俱全。中層者,議事之地,並附陽台,面下發令。下層者,兵士寓所,商賈驛站,設有教堂。地下者,黑奴地獄,內容神龕,男女分監。獄中一室三丈見方,容二百黑奴,僅有小窗一二,不見天日。黑奴由獄登下層果腹,食歸,坐於地,厕於地,寝於地。今獄內無人居而猶有惡臭,洩物之腐,敗草之霉,令人作嘔。遙想此間,若押二百黑奴,汗液之餿,體味之濃,疊於其上,氣何吸哉?甚者,此室並排三四間,至多押至計千人,其觀其臭,尚不及棚。黑奴自其故村,配枷戴鐐,步行之此,及至裝舟,常待半年,疫病橫行,蟲虐不止。病而無醫,投之墜海,死而無惜。獄旁有小室,無窗而俱三門,曰“死牢”。若奴謀反,則囚於此,斷食禁飲,直至其亡。堡有總督,亦行不仁。逮有淫慾,則聚女奴,擇一沐之,後遣上層,姦後還獄,視之走肉。倘女奴有抗,則鐵丸擊臏,後投於死牢,定無力生還。

奴待及至裝舟,先經神父洗禮,謂‘’洗心革面,重獲新生‘’,後經暗道引至大門,曰“不歸門”。門外臨港,登舟揚帆。至此,奴終離鄉,永不得歸。抵美洲為奴者尚幸,不達而病者,皆投入海中。

嗚呼,販奴者,終為利耳。自部族俘奴至美洲農園,十損五六。貨奴而不惜,待其劣於牲,其因無二,唯巨利也。巨利,則無憂其損,則無尊其教,則無顧其祇。

二記獨立。恩克魯瑪,其教化於英國而聞名於革命,尊為迦納國父。幼時聰穎,赴英而習,歸而謀反,廣得擁戴。冷戰之時,遠英美而擇投社會主義之營,親蘇俄、古巴、華夏,故得援,遂揭竿而起,西曆一九五七年勝而王,謂“迦納之父”耳。雖後流放,亦受民擁。

瞻其陵而聞舊事,敬之。恩氏之生,與非洲眾王相類,生作平民,邦內啟蒙,宗國深造,歸後結黨。內連同志,外求金援。美蘇兩營,須擇其一。然自立以降,諸國情勢大相徑庭。

三記自強。迦納者,非洲典範也。其史如眾,古存諸部,紛爭無休;後遭殖民,悲幕始起;損其子民,弱其自尊;頭領揭竿,鬥爭自立。然其後,各國之勢迥然。南非隔離,安哥拉內鬥,聖普停滯,惟迦納興焉。該國自古礦金,今亦輸油。自立後,於首都重謀新業,倚舊港細規新城,建工房,擴船泊,引外資,築公路。半百年來,已初現繁榮。雖亦聞衙役謀私,較之他國,可謂良矣。

迦納之興,當功於其民,淳和不扈,亦因其舊宗英國,養雞生蛋,長取久利。綜觀法葡之地,殺雞取卵,剝之無節。故迦納自立而自強,他國自立仍徬徨耳。然自强之路其漫漫兮,其为其言,其作其業,猶稚猶拙。望其漸起,為非洲作范。

余行旬月而歸,所睹所思,雜於心間,囿於篇幅,未能盡表。嗟乎,多面非洲,涵天,物,人,史,政,教,生,禍,如寶石之切,熠熠生輝。然果寶石乎,石英乎,堅礫乎?見仁見智。

同行者,計四十四,“低碳”“奇蹟”,力求克己,減塑集棄,金彌所污,得船家盛讚,令異邦欽服。

掩卷擱筆,存影留冊。此行之憶,永縈於心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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